Ramayana裡面的拖鞋(paduka)與塵土(duli)

1987年1月，印度國家電視台Doordarshan在禮拜天早上九點半檔開播大型古裝劇羅摩衍那(Ramayan)。30年前這套劇的轟動，就像今年第二季美國人追看Games of Thrones Season 8一樣。

What were 80 million Indians doing
at 9:30 every Sunday morning in 1987?
英國Lancaster大學Kim Knott教授在她的小作品《Hinduism: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的第四章裡是這樣寫道的：
They were sitting in homes and tea-shops - anywhere there was a television - to watch the unfolding drama of the god Rama, his wife Sita, and his brother Lakshmana, in the television epic, the Ramayan. No one was bored, even though they knew the story already . . .
羅摩和他的妻子悉多

《羅摩衍那》是印度文學裡，其中一個流傳最廣的故事。印度人幾乎沒有人不懂羅摩的故事，就好像大多數中國人都知道誰是孫悟空。

馬來群島早期接受了印度文明近兩千年的影響，但後來穆斯林教東來，幾乎淹沒了所有的印度文明。不過，在馬來文化裡面，我們還是不時見到《羅摩衍那》殘留下來的精華。像我們最高元首的尊稱

Duli Yang Maha Mulia Seri Paduka Baginda
這七個字裡面，除了「Yang」這個連詞和名詞R. J. Wilkinson 認為「Baginda」也是源於梵文，他把「Baginda」譯成king, prince, ruler; your majesty。 見R. J. Wilkinson (1908) An Abridged Malay-English Dictionary, FMS Government Press, Kuala Lumpur, p. 12。但是，我沒有辦法找到跟其對應的獨立梵字。Jones認為「Baginda」是梵字「भाग्य」加上「-(n)da」，即幸福之人的意思：「Bahagia」+「-(n)da」。見Russell Jones (2007) Loan-words in Indonesia and Malay, Brill, Leiden, p. 30「Baginda」以外，其他清一色都是印度話。

  • 「Duli」是印度話धूलि，是塵土的意思。
  • 「Maha」是印度話महन्，是偉大的意思。
  • 「Mulia」是印度話मूल्य，是高貴的意思。
  • 「Seri」是是印度話श्री，它和原始印歐語的三「Tri」是近親。三是神聖和光明的數字，在印度文化裡面，我們有三位一體、三相神等概念。「Seri」的現代解讀可以是一切關於光明耀眼的事或物。例如：緬甸的著名的大金塔的名字「Shwedagon」大概可以斷開成「Shwe」和「Dagon」，前者是「Seri」的親戚，而後者音譯則是「仰光」。用現代的寫法，大概是Sri Yangon。
  • 「Paduka」是印度話是पादुक，是古印度時代的木拖鞋。

這五個字裡面，「Maha」,「Mulia」和「Seri」都配用在國君的身上，只有「Duli」和「Paduka」的字面意思有點奇怪，因為偉大高貴神聖的一國之君跟塵土和拖鞋好像沒有任何關係。Duli和Paduka都是出自《羅摩衍那》的阿逾陀篇(Ayodhyakāṇḍa)。

1987年印度國家電台《羅摩衍那》第25集的最後幾分鐘。

在故事裡面，羅摩的弟弟Bharata去森林裡求哥哥回阿逾陀當國君。但羅摩因為不能失信於父親，不能答應弟弟的請求。最後，弟弟只好把哥哥的拖鞋請回阿逾陀，並把拖鞋安放在阿逾陀的御座。

弟弟謙卑的認為，他自己的定位只能永遠在哥哥之下。所以在把拖鞋請回阿逾陀的一路上，Bharata一直是把拖鞋頂在自己頭上的。既然拖鞋是哥哥的象徵，作為阿逾陀代理國王的Bharata只能是拖鞋以下的塵土。

中國梵文學者季羨林(1911-2009)在20世紀70年代，用了近五年的時間把Ramayana翻譯成8卷的《羅摩衍那》中譯本。

下面我把人民文學出版社於1981年出版的《羅摩衍那（二）阿逾陀》的文字和Valmiki的梵字放在一起，我只給出Bharata跟哥哥要拖鞋的一小部分。

ततः शिरसि कृत्वा तु पादुके भरतः तदा |
आरुरोह रथम् हृष्टः शत्रुघ्नेन समन्वितः || २-११३-१

Thereafter, keeping the sandals on his head, Bharata delightfully ascended his chariot along with Shatrughna.

於是，婆羅多就把拖鞋頂在自己的頭頂上；設覩盧祇那跟隨着他，登上了自己的車輛。(2.105.1; 季羨林 p. 651)

एते प्रयग्च्छ सम्हृष्टः पादुके हेम भूषिते |
अयोध्यायाम् महा प्राज्न योग क्षेम करे तव || २-११३-१२

“O, the extremely segacious prince! Bestow joyfully thse gold-encrusted sandals of yours on us and ensure peace and harmony in Ayodhya."

“現在請你心情愉快地把那雙鑲金的鞋子交出。有大智慧的人呀，這雙鞋會使阿逾陀城康樂富足。” (2.105.12; 季羨林 p. 653)

एवम् उक्तो वसिष्ठेन राघवः प्रान् मुखः स्थितः |
पादुके हेम विकृते मम राज्याय ते ददौ || २-११३-१३

“Hearing the words of Vasishta, Rama stood up and turning to the East, placed his feet in those sandals and gave them to me as a sign of regency."

“婆私吒這樣說了話，羅摩面向東站在那裡；我給你鑲金的鞋子，就是把王國給了你。” (2.105.13; 季羨林 pp. 653 - 654)

निवृत्तो अहम् अनुज्नातो रामेण सुमहात्मना |
अयोध्याम् एव गग्च्छामि गृहीत्वा पादुके शुभे || २-११३-१४

“Having taken leave of the very high-souled Rama, I turned back after receiving the auspicious sandals. Now, I am proceeding to Ayodhya."

“高貴尊嚴的羅摩，已經允許我回國；我拿着美麗的鞋，現在就回阿逾陀。” (2.105.14; 季羨林 p. 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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